送別

一直來不及也沒有余裕把心情整理好
直到今天很遲地知道了某些事情，那種惆悵又溢上了心頭

小時候，她總是與我們搶娃娃玩
長大了，她還是玩著娃娃
她的童年沒有結束，直到她57歲的那一年

以前不是很親近她，雖然表面上會聽她講話，絮叨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
她的新娃娃啦、畫了什麼圖啦、還會要求我畫圖給她
長輩說過她有肺結核，所以小時候總會下意識避開身體的接觸
去完阿媽家一定會洗手，總是幼稚的優越感作祟

長大後，了解了一些事情
少數的回家日子偶而會去外婆家(已經是舅舅家了)一趟
窩在電視機旁邊熟悉的身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不復見
她總是瑟縮在過去阿祖住過的小房間，在黑暗的床邊聽著廣播
到後來，她已經看不見眼前的光明，只能扶著牆壁緩慢走動
耳朵聽著舅媽刻薄的嘮叨，一再重複著孩童般的絮語

這幾十年來她反覆進出醫院，最近幾年更是每況愈下
阿公過世後，她也會跟二姨子說，自己快要上天堂了，怕二姨子會孤單
表面上看起來不懂人情事故，但對於誰對她好、誰不友善，卻也是一清二楚
最後一次住院，她帶著恨講著對弟媳的不滿
出院後醫生要她回家等待結束的日子
媽媽拿了一些銅板，交代二姨子，如果她乖乖的作了什麼事情
就給她一個銅板投進存錢筒，並念一句佛號許願要做善事
就這樣，她又延續了兩個多月的生命

父親節前的那個周五，我回家時，看到客廳電視櫃上擺著她最喜歡的師兄師姐給她的佛珠
我問媽媽，「她是不喜歡又拿掉了嗎？」
媽媽只是笑著，淡淡說了一句，「她已經走了。」
提早為她慶祝生日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媽媽為她買的蛋糕我沒有吃，因為那時太飽
沒想到卻再也沒有機會為她慶祝任何一個快樂的時刻

送走她的那天，剛好也是我前公司的離職日
所以我沒辦法等到撿骨，只能目送著她在炙熱的天氣裡走向最後的旅途
空蕩蕩的靈堂只有幾位親戚，樂隊沒有表情地演奏哀悽的音樂
本來下定決心要笑著送她離開，但看到她身邊放著、二姨子剛買給她的娃娃
眼淚卻又不爭氣地滾了出來

她是我媽小兩歲的妹妹，用現在的詞應該是喜憨兒吧
不過她不是孩子，是我的小阿姨
願您在另一個世界，擁有健康的身體、可以吃著愛吃的點心、盡情喝水
再也不用擔心身體不舒服或被罵
和阿公阿媽阿祖一起，過著無憂無慮的快樂日子